20二零
⽩敏中听闻明安说到“东海府”三字亦是一愣,她回头看着张谏之转了⾝,惊诧之余这才细细打量起那和尚来。
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年纪,可佛家六通中若要修到天眼通,见众生生死苦乐与世间种种行⾊,这其中所耗苦修时间,是不短。张谏之似是要往前走,⽩敏中却及时拉住了他。
张谏之微微偏头:“怎么了?”
⽩敏中不轻易去看人寿命,因为怕折寿,当下她却飞算着明安年纪,可奇怪是,即便她用力去看,可却全然看到这个和尚究竟多大年纪。这世上确存有那样人,即便年纪已很大,可容颜却丝毫不见衰老。
⽩敏中唯一可探知是,这个叫明安和尚,活了许久了。适才听他提到祖⽗名字,难道他认得祖⽗吗?况他这样天气里,只着一件单薄海青,却丝毫不觉得冷,可见他已是没有了对冷热感知。这样人,从哪里去找活着趣味呢?
明安似是能看穿她心思一般,

角忽地微微扬起,盯着她道:“眼太尖可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⽩敏中觉得此人甚是危险。
张谏之看出她担心,与她使了个眼⾊,⽩敏中这才松了手。
末了,张谏之邀明安回了客栈,又问伙计要了饭菜,坐对面看着他吃。明安吃得很是斯文,但他吃了很长时间,一句话也不说,也未停下来。一旁⽩敏中看得瞠目结⾆,饭量好大!
张谏之倒了一盏茶递过去:“您是许久未吃饭了么?”
明安吃完后一口米饭,面前盘子已皆是空空。他这才抬了头,语声淡淡:“不然呢?”他短促地皱了一下眉:“贫僧素来很穷,加之战

刚平,化斋也不容易。”
⽩敏中这会儿脸⾊不是很好,病着,又有些饿,整个人都缩厚厚棉⾐里,看着很是可怜。她有些坐不住,便与张谏之说先上楼去了。
张谏之见状便也随她去,明安看着她上楼,忽道:“⽩子彦孙女空有一双


眼,却半点修为也没有,很危险。”
张谏之丝毫不奇怪他能猜到⽩敏中⾝世,自己倒了一盏茶低头轻抿。
“这世上有


眼人极少,且往往都是


人选择人,并非人平⽩拥有


眼。⽩子彦孙女有


眼是因为她家世奇特且內心⼲净简单,而你不一样——”明安看着对面青年,微微扬了扬

,低声道:“你因魂魄不全而偶然间通了


,与游魂厉鬼打

道只会虚耗

气折损寿命。那个小丫头很惜命故而不用


眼,而你倒是一点也无所谓呢,寿命对于你来说,是不重要东西罢。”
张谏之轻轻搁下茶盏,没有回他。
他起了⾝,走到黑油油柜台前,付了房费:“给那位师傅留一间房罢。”
明安仍是坐位置上,张谏之却已是转⾝上了楼。
张谏之进屋时,⽩敏中正窝被子里发虚汗,连头都埋进了被子里。他走过去将被子往下拉了一拉,又起⾝走到⽔盆前,绞⼲了其中手巾,重叠好覆她头上。他偏过头神⾊略显凝重,这丫头这个当口又发起烧来实不是什么好兆头。
他一直紧闭

微微启开,看到⽩敏中睁了眼,略略俯⾝问她:“想吃什么吗?”
才这么一会儿,⽩敏中脑子便烧得糊里糊涂,想了半天只说想吃烤⽩薯。她声音略哑,听起来毫无精神,⾝上却还出汗。
张谏之忽地掀开被子一角,握过她手,另一只手则摊开了她手心。他眸中闪过一丝异⾊,盯着她手心里那隐隐约约一道符愣了一会儿。
他忙道:“先前画符那纸团收到哪里去了?”
⽩敏中脑子混沌地回想了一下,道:“袖袋里…”
张谏之慌忙去摸她袖袋,拿到那张纸则迅速起了⾝。⽩敏中不知出了何事,正要问时,张谏之却非常平静地回道:“我去楼下帮你问问有没有烤⽩薯。”
涉及到吃,⽩敏中便也不再多问。
张谏之刚出了门,却见明安就站门口。明安一眼便瞥到了他手中握着纸团,气定神闲道:“怎能将这样东西给她收着呢?这丫头半点修为也没有,这样会害死她。”
“告诉我怎样做。”张谏之语气十分平稳,丝毫慌

也没有。
明安不急不缓道来:“⽩子彦生前修为甚⾼,精通结印符咒与契约,与他做过

易妖魔鬼怪不计其数。
“这张纸并非寻常纸,若我没有猜错,它是从一本册子上撕下来。那是一本空册子,拥有強大灵力。
“大约是⽩子彦担心孙女会被妖鬼所害,故而才给了她。对于没有修为人而言,只要将妖鬼是什么样子并且做了什么写下来就够了。
“只要写下来,便像是立了契,遂不会被此妖鬼所伤,甚至还可以做

易。而这个记录过程,也是提⾼修为过程。
“那丫头轻易地将这张纸给你,看来,⽩子彦并没有和她说过这本册子作用。又或者,她太信任你了。
“你上面画了符咒,还滴了自己⾎,这个

易便是你与那江鲤精定契约,旁人——尤其是没有修为人,是不好碰。这张纸你便收着罢,兴许你百年之后还有用。至于那丫头,即便再没修为,⾝上好歹也留着⽩家⾎,无妨,只是虚惊罢了。”
张谏之听完他这一席话,回想起上一次见⽩子彦情形,他神情凝重了些。
“他到底——是个什么样人?”
明安微眯了眼,似是回想,末了扬

角一笑:“⽩子彦么,是个很冷清家伙,半点物

也没有冷清家伙。”
这样人,又为何要和妖鬼结契呢?
明安让他不必多想,张谏之却心思沉沉地下了楼梯。他并不明⽩为何⽩子彦要救他,虽然⽩子彦说是好奇才救,可——那就是真相吗?
他下楼要了热粥,问伙计是否有烤⽩薯,伙计却说卖完了,要吃得等庄户人家过阵子送鲜过来。
张谏之遂只好端着粥与小菜上了楼。
他扶⽩敏中起来喝了粥,又给她喝了些⽔,让她继续睡。一直守到半夜,⽩敏中才退了烧。
她

睡时,他再次摊开她掌心,见其已是⼲⼲净净,再无异常。他舒了一口气,俯⾝替她将被子重掖好,⽩敏中忽地睁开了眼。
张谏之一愣,并不确定她是何时醒,且不知她会不会问为什么要看她掌心,于是抢先一步岔开了话题:“你是不是有一本册子?”
⽩敏中疑似清嗓子般⼲咳了一声,回说:“有…”
他索

开门见山:“是你祖⽗留给你么?”
“恩。”
“那么…”张谏之拿过帕子擦掉她鬓角汗“按他说做罢。”有灵力没有修为,活着会很危险也很辛苦。
⽩敏中甚为乖巧:“恩。”
张谏之起了⾝,温声道:“继续睡罢。”
“您要去哪里?”⽩敏中忙起了⾝。
“伙计说有空房。”
⽩敏中有些不好意思地“哦”了一下,又非常迅速地钻回被窝里了。
然张谏之刚走到楼梯口,陡然间头痛得他眼都睁不开,周⾝也跟着痛了起来。他強撑着试图睁开眼,但眼前所有事物都移动一般,喉咙像是被人扼住,以前那濒死感觉再一次降临,他攀着楼梯扶手手倏地松掉了,一阵天旋地转,整个人便栽倒了下去。
意识恍惚之中,他陡然间记起来今⽇恰好是…药力失效那一⽇。该死,他竟然忘了这个。
⽩敏中房中听到动静,陡然一阵心慌,倏地就掀开被子冲出了门。她见到栽倒地张谏之已是吓了一跳,瞧见他疼成那个模样是心惊不已。她忙上前,试图将他背起来,可无奈力气却

本不够,加之她先前出了许多虚汗,此时自己也是十分弱。
她低头喊楼下伙计,此时却伸过来一双手,她视线移上去,对方正是明安。
明安脸⾊依旧沉静,非常迅速地将张谏之背回了屋,对⽩敏中做了个噤声动作:“不要喊,会招来不好东西。”
⽩敏中背后已然

透,

着气跟进了屋,腿已经发软。
明安盯着榻上苦苦挣扎张谏之,转回头对⾝后⽩敏中道:“他魂魄不全你知道是么?”
⽩敏中手还发抖,瞧见掌柜这样她心慌得不得了,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点了点头示意知道。
明安神情仍是淡淡,似乎榻上人正酣睡而不是濒死挣扎:“魂魄不全人,不靠药力维持,过阵子便会病发,我想他也不是头次体会这样感受了。即便这样也要活着,实是…”
⽩敏中懒得听他说,这会儿已是跪到了

边,伸手探去,想问问他好不好。可张谏之眉头紧锁,寒冬里⾝上却被汗浸

,手摸上去冰凉凉。纵使痛成这样,可偏偏还不能晕过去,只能依靠強大意志力死死支撑。
明安⽩敏中⾝后懒懒道:“人间所言生不如死,大概也就是这样了。”
m.SskUxS.CC